第3章 柴油发电（第1页）

宋向上跑到外公家，外公外婆可稀罕这个乖外孙，活白面、擀面条、沸水里加一把菜叶，一碗香喷喷的白面面条就端到了宋向上面前。这是过年过节才能吃上的好东西，宋向上平常只敢在梦里想想。宋向上端过大碗，一通狼吞虎咽，吃得鼻尖都冒汗。吃饱喝足，宋向上说出来意，想要赶外公的小毛驴去上学。奎尼老汉心疼外孙，再加上现在不是农忙，小驴车用不着，也就让外孙牵走。于是宋向上每天骑着小毛驴上下学，虽然小驴速度不快，但好歹有了代步工具。可没想到，阿丽娅骑着高头大马天天跟着他，驱赶着大马咬小毛驴，小毛驴受惊直尥蹶子，吓得宋向上快丢了半条命。没办法，宋向上又跑到外公家借来小车，给小毛驴套上车，他坐在车上抓紧缰绳，这才制住小毛驴。阿丽娅骑着高头大马，逡巡在小驴车周围，时不时想制造点混乱，宋向上紧紧抓着缰绳不服输。但也防不住阿丽娅三番五次捣乱，偶尔小毛驴受惊，一声长嘶，后腿飞起踢得车板咚咚响，而后撒丫子狂奔驰骋在戈壁上。宋向上紧张的不成样子，魂儿都跟着飞起来了，而阿丽娅却骑着高头大马像云彩一样飞在四周，银铃般的咯咯笑声响在耳畔。但这笑声对小小的宋向上来说不啻于恶魔的梦魇。有了小驴车，父亲宋建国上班忙，弟弟宋向海上下学也搭坐小驴车，虽然宋向海年纪比宋向上小两岁，可胆子一点都不小，小家伙都敢骑到小毛驴背上，扯着鬃毛不撒手。兄弟两个总算制服暴躁的小毛驴，就这样，宋向上靠着变通解决了上学的问题。可这还不算完，奎尼老汉偶尔还是要用上小驴车，没有小驴车的日子宋向海由宋建国骑车带着，而他宋向上再次恢复徒步。在十几个郎朗读书声的晨读里，在无数灿烂阳光洒满的课桌上，宋向上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一个对策。放学后他没有第一时间走，而是跑到校园里的大杨树下，扯住白马的缰绳。准备骑马的阿丽娅看到这一幕，纤细的眉毛竖起，想夺过马缰，可是宋向上抓得牢牢的，她一下子没夺过来。“书呆子，你干什么？”阿丽娅小手掐腰，浑身散发着强大的气势，一言不合就准备动手，上学的路上找不成宋向上麻烦，她正琢磨别的主意呢，没想到宋向上还敢挑衅她，真是不知天高地厚。“我想搭你的马上学，你还载着我。”“你做梦呢，你家都是大坏蛋，我可不会载坏蛋的儿子。”“你不想晚上写作业了吗？我可以带你去场部配电室写作业，怎么样？你载我上下学，我带你写作业。”宋向上拿出杀手锏，甚至还陈述写作业对小升初的重要性，晓以利害才让阿丽娅点头同意。看到阿丽娅同意，宋向上紧绷心立刻缓和下来，他手心都湿了，很为刚刚冒险的交易行动捏了把汗。宋向上刚松开缰绳，白马兹出大白牙咬住他的前襟将他提了起来，宋向上刚放下的心再次提到嗓子眼。阿丽娅得意洋洋跨上大白马，直到宋向上惨白着小脸哀求，她才趾高气昂扯了扯马缰松开宋向上，小嘴翘得老高，“书呆子，再敢牵我的马，下回还咬你。”阿丽娅什么时候都不肯服输。但宋向上却悄悄松了口气，他目的总算达到了，就这样宋向上靠着智慧解决了他人生遇到的第一个难题。宋向上头前带路，往场部赶。农场是当年新疆解放后，部队人脱下军装就地转业，开垦荒田，守卫边疆的场地，六几年十万上海知青支援新疆，分别注入到各个农场。他们现在的红柳农场有三个连队，一个场部，场部是办公机构，有农业生产科、行政管理科、后勤供应科、机耕队、卫生院、学校……连队归场部管理，是劳作的小队。农场实行军事化管理，这些农场职工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参与劳动，在这飞沙走石的荒滩戈壁上治理碱土，开荒生产，种出一批批粮食作物上交给国家。条件恶劣艰苦，宋向上可是记得清清楚楚，他们都住在地窝子里，所谓的地窝子就是在地上挖的土坑，上面搭一蓬木材当房顶，夏暖冬凉。吃饭也很差，顿顿都是苞谷囊，好的时候再加点苞谷糊糊，只有过年才能吃上点白面面条。就算硌牙的苞谷囊都不是足量的，每个人每顿定量。小小的宋向上吃不饱眼巴巴看着，爸爸宋建国干力气活也吃不饱，于是母亲迪丽扎尔将自己的苞谷囊省下来留给父亲，留给他吃。就这样饥一顿饱一顿，宋向上总算长到今天十岁，上了四年级。放学后，也是下班时间，场部各个办公部门都没人了，只有配电室常年人不断。他们在场部边的大杨树下栓好马，背着书包来到配电室门外，隔着铁门都能听到嗡嗡震颤的响，打开门，咚咚的滚滚声浪更是扑面而来。配电室足有五十平米，中间趴卧着一台大柴油发电机，如同一头钢铁怪兽，将源源不断的柴油吞下，随着咚咚的活塞运动，转化成电力输送出去，点亮灯火。因为宋建国是场部电工，配电室的负责人，宋向上没少来这里，他了解这台柴油发电机，很有年代，说是当年苏联援助的，上面尽是俄文。笨重，厚实，油腻，声音贼响，这是宋向上所有的评价，但他却很喜欢这个大家伙，所有人都喜欢这个大家伙。因为这家伙吐出黑烟后，能生产出源源不断的电力，可以点亮灯泡让他写作业，还能灌溉，带动面粉厂的磨面机生产面粉，好吃的白面就是从面粉厂来的。配电室还有两个小屋，一个是宿舍，说宿舍其实只能放一张床，是宋建国睡觉的地方，另一个十来平米的小屋是办公室，摆放着一张老旧的书桌，墙角有扳手铁钳皮带电笔等各种电工工具。宋建国在发电机上引出线，接上灯泡，办公室便有了灯光。宋向上先推开宿舍门，看到宋建国正坐在床头，拎着酒瓶喝酒，脸庞微醺、神态享受。宋向上乖巧的叫了声爸，宋建国挥挥手让他去隔壁写作业。宋向上小心关好门，来到办公室，阿丽娅轻车熟路擦净桌子，打开书包，摊开作业本开始写作业。女孩还傲娇的在桌子上划了三八线，转动着聪慧的大眼道，“书呆子，告诉你，我骑马载你，你欠我的，我这才跟着你过来借光写作业，这样咱俩扯平了。”